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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之昨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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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且惠將自己要去郢都之事和彭家兄弟一說, 彭從昀找了兩只香囊,送她和小悅各一只,以為餞別。

白且惠覺得香囊味道特殊, 聞所未聞, 問彭從昀裏面放了什麽,彭從昀笑呵呵地讓她猜。

白且惠又仔細聞了聞,猶豫地道:“檜木味很明顯。此外,若有若無隱藏在檜木香中的, 是川貝母?”

彭從昀點頭道:“不……不錯。”

白且惠笑著收下香囊。

船離岸時, 彭從昀夫婦久久站在岸邊送行。他們在一起生活久了,連動作也不自覺一致起來。

小悅看了他們會兒, 也嘆道:“彭大先生對他夫人真是極好的。”

彭從雲道:“那可不是?我大哥以前喜歡到處跑,讓他呆在一個地方,簡直要了他的命。爹娘要是健在, 見他如今這樣子, 一定驚呆了。”

小悅道:“情之所鐘,還是有的。”

彭從雲笑道:“你一個大姑娘,知道什麽情不情的?再深的情, 也不過幾年幾月,就淡了。我大哥這是男子漢大丈夫,忠於承諾。”說到這,他忽然轉向白且惠, 道, “我和我大哥的事,說起來總是欺騙了大王。你既要回郢都, 我與你同去如何?”

白且惠還沒回答,小悅先拍手道:“太好了, 反正我們一塊去一塊回,和彭二先生同行,還省了車錢。”

白且惠和彭從雲一起笑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白且惠數年來第一次回到郢都。郢都比起當年,似乎更氣派了不少。南方的都城因地形所限,無法做到《周禮》中規定的方方正正、經緯分明。但曲巷折構,舟車並行,城貌更顯豐富多變,連帶著生活於其中的人也平添幾分活潑與精力。

白且惠聽著小悅與彭從雲感嘆郢都的變化,她奇怪自己沒他們那麽多觸動。

這都城,久別重逢,才明白它一直在心裏。也許,她常在無意識間拿出來細細回憶、切切揣摩,所以一旦重臨其境,熟悉得好像從未離開過。

他們一入城,先去東南方蔔尹府找無牙。

白且惠半年前曾去過方城一次,見到了靈山族長石沃若,聽她說起過無牙。無牙似沒大變化,仍當著楚國蔔尹,只是兩年前好像因為得罪了楚王的寵妾,她自覺離開蘋臺,在宮外蔔尹府長住了。

蔔尹府就在王宮邊上。白且惠挑車簾往外看,見到一座古樸宅第,似剛翻新過。

小悅先跳下車,上去拍門。守門的不認識她,但聽說白且惠來了,連忙跑進去通報。很快,從宅子裏跑出來一個人。

那人緊緊勒了勒小悅的脖子,就沖到白且惠車旁,叫道:“白姐姐,你到底來啦!”

白且惠眨眨眼,道:“你是萋萋?”

萋萋和當年有了很大變化,若非她右臉頰上一粒痣,白且惠也認不出她。

叫她吃驚的,是萋萋點頭後,就一貓腰跳上了她的車子,越過她命令車夫道:“勞駕,快去王宮!”

小悅被拋下,她跑了幾步,才跳上車。她還來不及抱怨,萋萋先道:“哎喲對不住,忘了你還沒上車。”

白且惠道:“怎麽了?慌慌張張的。”

萋萋久沒聽她訓斥自己,覺得異樣親切,眼眶禁不住一紅。她克制了下,道:“宮裏出事,夭紹夫人十萬火急找你,你一直不見人影,無牙頂在那邊。今早,她好容易回來休息了下,六更天剛過,又被人叫回去。她臨走叮囑我們:若是白姐姐到了,一定馬上帶你去宮中。”

白且惠心裏納悶:“她們怎麽都知道我要來郢都?”

車子很快到了王宮,報喪的鐘聲恰於此時響起。

白且惠一只腳踩在地上,提心吊膽地默數鐘聲,數完,才松了口氣,但隨即又心生愧疚。

聽這鐘聲數,楚王沒事,死的人比他身份更尊崇一層,那就只有夭紹了。可夭紹怎麽就死了呢?

宮中隱隱傳來一片哭聲。萋萋戰戰兢兢地向人報說白且惠到了。

不久,來了輛宮車,白且惠他們一起坐上去。

車子直接將他們送到雲喜宮。呂良蒲含淚迎上,見到白且惠便道:“謝天謝地,你可算來了。無拂那小子說你不肯來,我還以為……”

他沒說完,白且惠便看到無牙走出來。無牙極力壓抑著激動,向白且惠行了禮,輕聲道:“大王在裏面,快跟我來!”

白且惠問她:“母夫人她什麽時候沒的?”

“六更天不到。”

他們幾個人通行無阻地來到雲喜宮正殿。白且惠以前不知來過這裏多少次,於柱椽上釘頭數目都記得清清楚楚。現在,這些熟悉的物什都蒙了一層淺淺的白霧。

幾個白衣人守在靈前。白且惠也過去,看到棺木未合,夭紹的臉從中露出。她老了些,帶妝靜臥,好像剛從一場宴會上回來,稍事休憩,待會兒還要起來收拾殘局。

白且惠只來得及看了一眼,就被無牙和介福他們拖去裏面。旅躺在他母親的臥榻上,也像他母親一樣,一動不動。

旅瘦了些。他小時候腸胃不好,有一陣經常拉肚子,那時人便這樣瘦。後來,夭紹盯著大廚子,飲食調理了好幾年,他腸胃才好起來,人也強壯了。

介福趕走了閑雜人等,自己也去外面守著,只留白且惠、彭從雲、無牙和小悅圍繞在旅身邊。無牙輕輕敘述:大半個月前,旅半夜醒來突然出血不止,情況一如當初中麟趾玉屑時。夭紹一面用白且惠的法子給他止血,一面派人去找白且惠,但還是晚了一步。

“大王的身體情況不宜外傳,所以母夫人堅持拿自己的血餵大王。昨晚大王又出血,母夫人輸完血後回雲喜宮,淩晨在睡夢中忽然喊冷。侍候的宮女找來炭盆點火,她已經沒了呼吸。大王守到現在,也昏倒了。”

白且惠坐下給旅切脈。旅閉著眼睛,但她的手搭上他脈搏時,他微微睜眼,沖她虛弱地一笑:“你回來了。”

白且惠覺得自己好像昨日離開,今天又照常來見他,中間十多年時光,不過彈指一瞬,可以忽略不計。連生死,也不過恍然一夢。她道:“彭先生和我一塊兒來的。”

旅的目光移向彭從雲,稍稍點頭致意。彭從雲忙跪倒行禮。

待白且惠、彭從雲二人輪流檢查完畢,白且惠久久不發一言,彭從雲看著比她更惶惑不安。

旅微皺眉,道:“除死無大事,你們有什麽說什麽。”

白且惠按了按旅的手,道:“看起來,是麟趾玉屑的毒覆發了。彭先生,你的結論如何?”

彭從雲顫抖地道:“一樣。大王現在的癥狀和繼位那天一模一樣。只是,怎麽會?明明已經服了解藥。”

白且惠冷冷道:“所以,那解藥到底是假的。”

彭從雲想說什麽,但沒能開口。

旅嘆了口氣,道:“解藥竟是假的嗎?寡人這些年沒服彭先生給的藥,也無任何不適,還以為已經完全好了。這毒倒是會躲。”

彭從雲突然再次跪倒,向旅連連磕頭。旅阻止不住,疑惑地看向白且惠。白且惠道:“彭先生,你光在這兒懊惱愧疚也無濟於事,不如想想,怎麽彌補。”

一句話點醒了彭從雲,他道:“我去請我大哥來!”

白且惠點頭:“有勞了。”

旅問怎麽回事,聽白且惠敘述後,覺得啼笑皆非。

彭從雲這就要走,白且惠讓旅派一支燕羽營的隊伍與他同行。彭從昀不能離開他夫人,那便幹脆將他夫人和那臺灌風機一起擡來郢都。

彭從雲重新開了提氣藥,白且惠於其中加了幾味抗毒的,給旅煎服了。

旅暫時脈象平穩,但他們知道:毒隨時有可能侵入他五臟六腑、全身經脈。一旦如此,便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。彭從雲不敢耽擱,連夜趕回巫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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